故乡的银杏树

故乡的银杏树

在我的家乡小村子南头的显要位置，有两颗高大雄伟、蔚然壮观的大树——银杏树，这两颗银杏树据说是一公一母，最大的一颗是公树，较小的一颗是母树。公树的腰身大约有五、六个人手拉手合围的尺度，大约有七、八层楼的高度。母树或稍微细一些，但也得四、五个人才能围拢得过来，高大约有六、七层楼的样子吧。

根据政府有关部门钉在大树上的蓝牌显示，公树有580多岁，母树是460岁——两颗树之所以有年龄上的差距，据说是因为母树在当初受了一次雷击，遭受了毁坏，现在的这颗母树是后来补植上的。

另外，根据我村的村志记载，我村发展的村史正好与大树的年龄相仿。我村建村始于明朝洪武年间，距今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而树的年龄正好也是五百多岁。由此可以推断，银杏树和我村应该是从历史的烟云中一起“发展”过来的。

五百多年，经历了多少朝代的更迭交换？见证了多少人间的岁月沧桑？……如今，都化作了它顶天立地的腰身和繁华似锦的王冠。

五百多年，这个小村子的子孙后代，有多少人在它的巨伞下遮阴避雨？倾听南北西东的尘世故事？……如今，都化作了它千片万片的绿叶和千颗万颗的白果！

故乡的银杏树就这样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守护着一方百姓信仰的天空，它沉默的性格和不屈的精神或许早已化做了新鲜的血液流淌在了每一个仰望它的人身上。

我对银杏树最早的认识起缘于那个儿童节，那时我大约有五、六岁的样子吧，在依稀的记忆中，那次玩得什么游戏已经忘记了，印象中似乎只有那只丢在身后的花手绢和一桩硕大无比的树身以及望也望不到头的树冠。

但对那种氛围的感受依然是清晰而明确的，那就是在游戏的欢乐中有更多的对大树的敬畏……

——当然，我想这种不安的感觉可能还来自于大树旁那座青砖黛瓦、飞檐翘角的古老建筑物，它荒草凄凄的高墙和古朴深沉的门面，总是牵动着我幼稚的目光，使我既感到胆小害怕，又忍不住顾盼流连……

以后稍大点了，才听乡人说那原来是一座古庙，至于庙叫什么名字，又是兴建于哪个朝代，好像谁也说不清楚了。

听父亲说，他父亲的父亲，即我爷爷，曾经跟庙里的和尚友善，交往甚密，经常交流佛法。

据说后来，该庙在一次激烈的社会动荡中被焚毁了，庙宇损坏，僧人遭遣，寺庙从那儿就一蹶不振，聊落至此了。

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场景，恰恰是它衰落后的一段遗迹。而寺庙本身曾有的兴盛与辉煌早已湮没在了历史的深处。

据说后来的后来，庙堂又被当做乡里的私塾教学了。专门讲授孔孟遗教。做为学校当年的得意门生，父亲每当提起这段旧事时，总是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子曰，时而学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孟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每当这个时候，我发现一向平常的父亲会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竞不知他还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和宽阔的胸襟！

再据说后来的后来，一场众所周知的文化革命，革了传统文化的命，人们不再把仁义礼智信奉为生活的信条。

据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人们说，他们在后期甚至要求各家各户把所有存留的古籍都收交上来，集中放在银杏树下销毁。那时，私塾学堂里的老师是我家族的一位大爷，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不肖之子把一本本祖宗的教言扔进熊熊燃烧得火堆里，胡子气得老高老高，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二大爷在次年春天就抱病过世了。

再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教授传统文化的学校也被一家便利小卖店给取代了。

小卖店在经营了几年后，大概是赚了些钱吧，就在银杏树的周围盖上了些房子，四面包围的院子里也打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就这样两颗大树的根全被罩在了层层叠叠的房屋和密不透气的水泥地面下了。

银杏树从此成了命运悲戚的囚徒。

去年秋天，我再次回老家的时候，老远地望了它一眼，这一瞅，惊呆了：两颗大树双双枯死了！

我当时就像被雷电轰击了一样，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我甚至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然而经过再三地打量确认过后，我不得从心底里承认：它们的确已经死了！……

眼前的银杏树已经失去了它原先的威武高大，赫然风彩，现在它已经赤身裸体——不是因为季节使它卸却了繁华的衣裳――而是因为涸竭，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两桩皮开肉绽、残肢断臂的枯骨！

眼睛刺辣辣地望着那片白惨惨的树骨头，心中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这种悲伤，我想它远甚于我失去父母的悲伤，也远甚于我失去任何亲人的悲伤——我甚至想说，它的损失甚至比小村子早年曾经遭受过的日寇的掳掠还要严重得多！

因为纵使战火屠城，亦有余存；若有命活，便可繁衍生息、发展壮大!

而一旦传承千古、珍贵稀有的参天大树遭受损坏，奈何有何种办法可以补救之？！

有时候不得不想，或许任何事情都有它不可抗拒的命运吧？像我故乡那庙宇的毁坏，那传统学堂的落没，以及后来便利店的兴起……

难道这一切不是与国家大环境的发展命运息息相关吗？难道这不正是一个民族影缩了的命运走向图吗？……

一个人常常独自琢磨：如果说佛教代表了人类对最高真理的探索、代表了慈悲与智慧、代表了关怀与救度的话，那么损害佛教是否就是阻碍了人们的探索精神，使人们远离了一种在高尚志趣下彼此关爱的生活方式了呢？

让慈悲和详和充满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让关心和互爱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旋律，让笑容和爱语成为人与人之间流动的乐符……只可惜这种想象中的幸福，只能从昔日佛教兴盛的大唐盛世中去寻找了。

这种鲜活的幸福，或许您也可以到如今佛法兴盛的泰国、尼泊尔等周边邻国才能真实地体验到。

那么，如果说是传统文化创造了中华几千年的灿烂文明的话，那么抛弃国粹、国学是否就意味着自断命脉，把自己和他人都推向了精神绝望的境地了呢？

如果说传统文化倡导的是仁义礼智信，孝悌忠廉勇等人生价值观的话，那么失去这些做人做事的理念和操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不就乱了套吗？而在一个人性缺失，价值观念混乱的国度里，我们得到是什么呢？唯有“痛苦”!

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乱象丛生、道德败坏、唯利是图、麻木不仁的现实世界，难道不正是这种痛苦无解的症状吗？

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自断了文化的命脉、精神的传承，走向了毁灭善良的无畏征途呢？难道你就是想要我们像只会挣钱的机器人一样空心地活着？！

如今，故乡的寺庙佛菩萨死了，故乡的传统文化国学死了，象征着文明传承的银杏树也死了……

在我的心中，故乡已经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地死掉了啊。

倘若每一个人的精神的故乡都死了，那么故乡还叫故乡，中国还叫中国吗？

                                  后记

任何一个民族要实现国家的繁荣富强、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都离不开自身优秀文化的积极引领和强力支撑。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坚定文化自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对于我们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强烈的时代意义。
目前中国文化建设正方兴未艾，一个文明盛世的曙光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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