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 | 这个社会需要有束光
可以设想这样一种情境:一个遭受了极端的不公正、走投无路的弱者最终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但却完全没有能力直接向欺压他的强者报复,只能将怨恨发泄到同类或处境稍好的他人身上。而此时强者会以保护多数人利益和维护社会公正的名义将其严加惩处。在这一过程中,强者的权力毫发未损,反而因此增加了合法性和正当性。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郭于华在其著作《倾听底层》中这样直言不讳地写道。
底层群体在面对极大压力、苦难和困惑时,尤其是自认为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往往的逻辑是将其非正式的反抗的对象置于整个社会层面上予以宣泄,甚至指向无辜的其他民众或弱者。他们的反抗和宣泄通常是以社会治安问题以及犯罪形式来表现出来,而且是无组织的“个体行为”。这些“个体行为”多了,就可能形成霍布斯所描述的“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尽管这种反抗和宣泄并不可能有助于改善个体的生存境域,或使社会的制度安排变得比较合理。
“弱者的武器”和“隐藏的文本”都是美国著名的农民研究专家詹姆斯斯科特提出的观点:
“弱者的武器”通常不是直接对抗权威,而是避免与权威“作对”,选择诽谤、纵火、怠工、偷盗、假装顺从、偷懒、装糊涂、沉默等形式,甚至是以向其他弱者“下手”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恨与不满。而“弱者”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和行为——“隐藏的文本”相对于“公开的文本”而言,是极具“伪装的”和“面具的”,正如“公开的文本”一样,极力避开掌权者的“监视”;而当权贵者们的“公开的文本”越来越程式化和仪式化的时候,社会的信任成本就极度增加,而弱者和强者们都会“共同伪装”,从而达到沉默的共谋。同时,由于“弱者的反抗”通常是个体的自助行为,哪怕是造成了恶劣的社会治安事件,也是容易被“解决”的。所以,“弱者对弱者的伤害”,是弱者在遇到生存困境或社会心里困境时通常表现出的社会问题。而其背后,则是底层民众的“苦难”逻辑。
只不过,作为“弱者”的张扣扣,拿着的是一把血淋淋的刀,残酷地刺向了他的“仇人们”;作为“弱者”的北京校工,拿着的是一把冰冷的锤子,残忍地锤向了无辜的孩童们...《倾听底层》这本书中也引述了布迪厄的观点:社会疾苦存在于种族问题、邻里关系、贫民窟、基层职能部门、工人阶级命运、教育体制、家庭代际关系等领域中,这些都归结为与市场意识形态的扩张和新自由主义政策全球化同时出现的“国家与市场的双重撤退”——它们可以表现为公共物品供给上国家的退出及公共服务的枯竭、国家体制中的“制度性欺诈”、由产业结构调整带来的萧条以及教育体制造成的社会排斥和集体失望、与所有社会矛盾交织在一起的家庭代际关系的断裂等;所有因处于特定结构而感受到的“位置性痛苦”和与集体衰落相伴的个体遭遇都可以归结为苦难的政治根源——社会性的丧失和国家的运作。
布迪厄看到,新的疾苦、不断积聚的不公正感已经丧失了公开表达的手段。而无从宣泄的痛苦必然导致怨恨,而“怨恨是人类苦难的最深重普遍的形式;它是支配者强加在被支配者身上的最糟糕不过的东西”。
作为“受苦人”的弱者或底层历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是历史中的无名者、无声者、无面目者。而他们在历史中的显现,按照福柯的说法是,只有当权力的光线照到的瞬间——“必须得有一束光,至少曾有一刻,照亮了他们。这束光来自另外的地方。这些生命本来想要身处暗夜,而且本来也应该留在那里。将他们从暗夜中解脱出来的正是他们与权力的一次遭遇:毫无疑问,如果没有这次撞击,对他们匆匆逝去的短暂一生,不可能留下片纸只言。”
2003年,刚大学毕业两年的湖北青年孙志刚在前往网吧的路上,因缺少暂住证,被警察送至广州市“三无”人员(即无身份证、无暂居证、无用工证明的外来人员)收容遣送中转站收容,并在被收容中死亡。从“收容”变“救助”,湖北青年孙志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个自由公民,在自己的国家因为没有携带证件而被活活打死。在媒体和学界关注下,国务院出台了新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旧的收容制度“寿终正寝”,但是该事件暴露出的城乡二元结构对立、公民自由迁徙权、违宪审查机制等问题,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努力。
2018年,于海明反杀刘海龙案最终以司法机关认定于海明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撤销案件告终。同年,最高人民检察院12月19日印发第十二批指导性案例,涉及的四个案例均为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的案件,而社会普遍关注的于海明正当防卫案入选其中。
而北京宣武一家小学的多名学生被“校工”故意伤害的事件,以及张扣扣故意报复杀人案...都在时刻提醒我们:底层的“苦难者”正拿着“弱者的武器”来进行着“反抗”和宣泄,对此,我们无法冷漠和熟视无睹。
正如郭于华教授所说,“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个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但反映的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这个矛盾,我们应该勇敢正视。否则,更多的“弱者”会“挥舞着拳头”,冲着其他的“弱者”。
无论如何,社会都需要有束光的照亮。毕竟,与正面的可能的危险相比,“弱者的武器”所带来的风险往往大于前者,因为前者是可控可预防的,而后者则是“防不胜防”。这束光就是公平,正义,以及关怀人间冷暖的社会机制和国家运作......
(本文内容参考自郭于华所著《倾听底层——我们如何讲述苦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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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韦三水):“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 | 这个社会需要有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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