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中医的遗憾｜月旦评

爷爷今年81岁，前几年一直困扰他记忆力的脑血栓在这两年恢复的不错，身子骨也变的愈加硬朗，每天早上都会坚持步行半个小时到镇上吃早餐，顺便买上一份带回给奶奶。人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了，就会开始去回忆自己的一生。爷爷有四个儿子，每个儿子都有儿有女，也都很孝顺，理应感到满足，但是爷爷却有个不小的遗憾，那就是一身医术却无人传承。

爷爷年轻时跟一个江湖郎中学习中医，对人体穴位和各种草药了如指掌。他擅长就地取材，家里一包包的药材都是他和奶奶在山上采回来。在小乡村有个中医，对村民来说可真是福音啊，由于爷爷开药严谨有效，很快乡里乡外的人都愿意来找爷爷治病，也曾治愈过很多疑难杂症。但是爷爷并不是一名专职中医，而是一名地道农民，每天忙于农活，中医只是自己另一个身份罢了。那个年代靠帮人治病养活不了全家，而且爷爷只要求病人封一个红包，不要求包多少钱，显然对当时大多数庄稼人来说，找爷爷治病成了一个性价比之选。

到了文革时期，由于国家急切提高农村医疗水平，编制了一本名为《赤脚医生手册》的书籍，派发到村里时，村里要求爷爷学习这本书，从此爷爷又成了一名“赤脚医生”，这一次是爷爷真正的“系统”学医。对于自身的中医学正不正统，爷爷从来没用去考究过，他也不清楚他当时的导师（江湖郎中）属于什么中医门派，只清楚哪种药材的药性如何、最佳的搭配方法。

从我爸这一代开始，镇上有了像样的医疗所，极大的方便了人们治病，但是由于条件所限，村里人还是多会选择给爷爷看。到了我这一代，镇上的医院居然还开设了手术室，人们小病小痛可以直接去镇上医院用西医快速治好，有疑难杂症才会想起去爷爷那儿看。爷爷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认为是医学的进步，他始终认为中医有西医不可比拟的地方，他希望他的医术能传承下去，但是几个儿子都忙于生计，无意学习他的中医。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受一个非常喜欢中医的朋友影响，也开始对中医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这着实让爷爷喜出望外，以为终于后继有人。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对中医的“神奇”感兴趣，说白了就是想了解中医为什么那么神奇，能把很多常人认为的一些疑难杂症治愈。爷爷空欢喜一场，也不好强求我去学，只是偶尔和他聊起中医时，他马上变的神采奕奕，让我有些内疚。

这几年由于微博的透明，中医开始备受质疑，究竟孰是孰非我也不好判断。中医的很多治疗手段都不符合现代医学，也不够科学严谨，而且在各地保护主义下，变成了一门利益缠身的“旁门左道”，被推向风口浪尖也是难免。关于中医的“不科学”我深有体会，比如人发烧，西医首先会考虑如何让人降温，爷爷的手段却是反其道而行，他会先看我的“气血”如何，再用一些草药煮一桶水，让我坐在这桶水旁边，盖上塑料薄膜，像蒸桑拿一样热的汗流浃背。半个钟后蒸完出来，我已经退烧了，如果再次发烧，隔一段时间再继续蒸。这种方式放在现在肯定会有争议，但是却快速让人出汗退烧。

如今爷爷年纪高了，自知记忆力不如以前，不再给别人看病，也把屋子里挂的锦旗收了起来，他大概是“认命”了。如果让爷爷知道了现在人们对中医的质疑，他会感到更加遗憾吧，虽然他也承认西医的厉害，但是总会希望中医还能留有一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