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逝去的芳华｜月旦评

1979年，父亲参加了中越战争。跟电影「芳华」里多数士兵一样，未满20周岁的他在最芬芳灿烂的年华里经历并参与了这场残酷的战争，所幸的是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图中站立那一排右二就是我父亲，由于身材矮小行动灵活，担任连队里的侦查兵。父亲参战时战争已经进入尾声，他主要给撤退的部队警戒掩护，但是经常会遇到越军游击队的埋伏，依然会有枪战。

关于这场战争，在我懂事之后父亲偶尔会跟我提起，尤其是中国与某个国家关系紧张的时候。那时我像很多孩子一样也有军人梦想，想象自己是战争影片里的一个英雄角色，抱着机关枪飞奔在枪林弹雨的沙场。这时候父亲往往会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他大声说道，“那都是假的！哪有人打仗会这么个打法啊，打仗讲的是协作方法，现代战争讲的是武器先进性”。当时我应该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但是沉浸在英雄角色里太久父亲的话成了雾气一样马上就在我脑袋里消失了。此后遇到中国与美国或日本起摩擦，我会愤愤的说道，为什么总欺负我们？为什么不集结兵力跟他们打一次？父亲会冷冷的反问我，你知道90年美国打海湾战争时武器先进到什么程度吗？你还是多看看书了解清楚！这时我虽心有不甘，但也自觉理亏，不再和父亲争论。

随着年岁增长，我慢慢褪去由于无知而表现出的幼稚，也读懂了父亲对于战争的看法。我回忆起他说过，他们一个连队的人出任务总会有人没回来。也曾听他说过，有次侦查发现一个山洞里藏了越军，通知增援后由于遭遇抵抗，派出喷火兵往里面喷火，等山洞里的温度降下来进去发现里面的枪管由于高温已经弯曲了。每次说到这些往事父亲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眼神透露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坚毅。他见过枪林弹雨，也见过残肢断臂，但他很克制不会描述的绘声绘色。我现在知道了，父亲希望我明白战争有多么残酷，但又不希望这些残酷的画面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他希望我的世界是和平的纯洁的。

我曾经问过父亲，当时参加战争怕不怕死。父亲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没想过怕不怕死，一心想的是去打仗了至少可以混出个样子，说不定表现好还能当个排长”。我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意思，他出生在农村，家里四兄弟，最小的弟弟还在念书，身为长兄的父亲认为自己有必要走出去，在那个热血年代，参加战争成了不少年轻人改变命运的一条道路。

有时候我会去回想，父亲参加战争是20岁，我20岁那时候在干些什么呢？也许是在教室里听课，也许是在宿舍抱着笔记本看电影，也许是牵着女朋友的手在逛街······

而父亲的20岁呢？他听到的是枪炮声，怀里抱着的是步枪整天在危险山林里穿梭，手里牵的是猎犬正在去往侦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