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三场
(下午。张书记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前,窗下摆放一台钢琴,侧面有三个铁皮文件柜)
【张治浩与焦局长上】
局长:今天剪彩太简单了。那么大的太阳,也不搭一个台子,马马虎虎的。这可是我们县的重点工程啊。
张治浩:搭什么台子呢!太阳是有点大,可我高兴啊。这工程是民生工程,当初那么多人不赞成,现在看来是做对了。市民高兴啊。
焦局长:昨天,我在公交车上听两个妇女对话,我听了也高兴。
张治浩:她们怎么说?
焦局长:她们说张书记是个好书记,经常跟她们一起坐公交车不说,的确做了不少实事。这环城路既是休闲路,又是观光路。大家无不称好。
张治浩:对了,我问你,3路公交车是怎么回事?
焦局长:没事啊。不好好的吗?
张治浩:还没事?昨天我发现3路公交车拐进一条小巷,到了县委门口,停了。我下车一看,大门旁边还有一个站!你是专门为我设的吧?
焦局长:我看你常坐公交车。我们也只好跟着坐公交车。我哪里是为你一个人设的呀。是为所有那些坐公交车来上班的人设的。
张治平:我本来不高兴,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
焦局长:原来张书记是想批评我呀。这事我还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安全啊,你可要注意啊,身边还是带一个人吧。
张治浩:这成什么话!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你刚刚还说市民对我们工作的肯定、称赞,他们就是我们安全的保障。
焦局长:是,是。我明白,还可以听到市民的心声。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交通安全……
张书记:哈哈哈哈,你那点心思……
【戴晓月上】
张治浩:好吧,那站台既然都安好了,就不拆了,正好提倡大家都坐公交车。就这样吧。
焦局长:好的。我走了。【下】
张治浩:戴老师,请坐。
戴晓月:这儿有架钢琴!你还喜欢弹钢琴?
张治浩:有时累了,放松一下,乱弹一气。
戴晓月:都弹些什么?
张治浩:其他的弹不来,没时间学。平时就弹弹《月光曲》第三乐章,也记不住,乱弹。
戴晓月:《月光曲》。【坐下,弹奏】
张治浩:真好!你……没弹完?最后一句呢?
戴晓月:弹完了。
张治浩:不对吧?还有最后一个乐句。把它弹完吧。这种感觉很别扭,很不舒服。
戴晓月:是吗?为什么?
张治浩:我也说不清楚。那优美的、热烈的旋律在脑子里盘旋,余音绕梁,挥之不去。可是,没有最后一句,我总是在期待,期待最后一句响起,圆满了这支曲子。这是一种残缺,令人不舒服的残缺。戴老师,麻烦你弹出最后一句,补全它吧,也补全我的耳朵。
戴晓月:戴老师!你就叫我“戴老师”!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要弹一遍,每一遍都是这样弹的。你听了一遍,就觉得有残缺,不舒服。我可是天天、时时刻刻都觉得有残缺,不舒服!
张治浩:戴老师,你在说什么呀。【小声地】这是在办公室,注意影响。
戴晓月:什么影响。你不能装着不认识我,不能装着没事儿一样。我的人生就停止在那一个音符上,那最后一句,我再也弹不出来了。
张治浩:你……别激动,来来来,先喝点水。
戴晓月:【克制地】昨晚一夜没睡。以前的那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闪过。难道你真的就忘了?
张治浩:没忘。几辈子都不会忘。那时你是音乐系,我是中文系。我喜欢音乐……徐小岚呢?还有你女儿杨茵呢?
戴晓月:你在逃避什么?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我吃不好,睡不好,没一天开心过。我弹《月光曲》,弹到那儿就弹不下去,最后一句完全忘了,记不起了。我的人生就像那支曲子一样,残缺不全!我一直想弹奏完,可我做不到。我只想知道,当初你躲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我还到你上班的煤矿去找你。他们说你不在那里了。
张治浩:你到那儿去找过我?
戴晓月:我给你写信,一开始,一天一封信,后来三天一封信。可我从没收到一封回信!
张治浩:天!别说了。过去了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还好吗?
戴晓月:我不好!老公很忙,很少关注到我。女儿在国外读书,身边没一个人。我把自己圈在那支曲子的音域之内,走不出了。我把全部精力放在小岚身上,他是个好孩子,有天赋。他第一次听我弹奏《月光曲》,就默默上前弹奏完最后一句。他说这样才完整,心才放得下来。
张治浩:音乐的耳朵。有天赋。这个音乐会……
戴晓月: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知道你变了,我也没什么想法。我只想知道当初是什么原因让你那么绝情!难道那些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张治浩:往事不堪回首。那是我永远的痛,我从不去揭伤疤。除了让自己心痛,还有什么用?我们都回不去了!这么多年来,我从基层踏踏实实走过来,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晓月,我不是贪图权位,我没有忘记当年的理想,只想为百姓干点好事、实事。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
戴晓月:这矛盾吗?这冲突吗?你不就一个七品芝麻官吗?七品芝麻官就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吗?你还记得我们分别时的情景吗?
张治浩:记得,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常常想起,可我知道,我只能藏在心底,装着没事儿一样。我不能伤害另一个爱我的人。
戴晓月:是,你不能伤害另一个爱你的人,却可以理直气壮伤害那个一直爱你的人。那天,我们回到学校,又累又兴奋,两个人躲进钢琴室,一支又一支地弹琴。你听得如痴如醉,要我不停地弹奏。弹奏《月光曲》的时候,我们才慢慢平静下来,沉浸到优美的旋律之中。可是突然一群人闯进来,音乐嘎然而止。你被他们带走了,《月光曲》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永远被封冻在那一个音符上。我预感到:就像这支曲子一样,我的人生无法完整了。
张治浩:原来如此。晓月,是我对不起你。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戴晓月:你说得轻巧。我到处找你,天天打听你的消息。一年后,我才听说你被安置到一个小煤矿上班。我高兴万分,一天一封信,天天盼着你的回信。可我盼来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下了决心要当面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辗转千多公里,到了你那个大山里的小煤矿,可是他们告诉我你不在那里!我问你在哪里?他们不知道。那一时刻,治浩,你知道我有多么伤心?
【敲门声】
张治浩:哎!造化弄人。那时我还在矿上。我不知道你来过。晓月,别激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空了会来看你。
【张治浩开门,孙秘书进来】
张治浩:戴老师,慢走。还请你多费心把音乐会的事通盘考虑一下。【戴晓月下】
孙秘书:张书记,这是法院工作简报,罗来喜一案已结,判刑三年。
张治浩:什么?真判了?他上诉没有?
孙秘书:不知道。
张治浩:上诉权是当事人的合法权利,他可以上诉。
孙秘书:嗯。张书记,你不是说要跟李大爷下盘棋吗?
张治浩:几点了?哦,七点了?走,我们一起去,你当参谋,我就不信杀不赢他。【两人下,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