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时代的公司形态---分布式自治公司

DAC的起源

公司这个名词，最早可以追溯到先贤孔子的《大同.列词传》：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大意就是聚多人之财，共同营运生利。而对西方国家而言，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现代社会，说到公司，通常是指依法成立，以营利为目的，由股东投资形成的企业法人，从事生产、贸易或提供服务等。

然而，在区块链的世界，传统概念的公司组成模式是否仍然适用于这种新的经济体呢？我们都知道区块链是一次革命，但跟以往的技术革命不同，区块链改变的并不是生产工具，而是改变的生产关系。单纯从技术上讲，区块链无非就是点对点分布式存储技术与加密技术的一个结合，这些技术在互联网时代已经比较成熟。但是，由于通证的存在，大家对其经济激励模型的兴趣超过了对区块链技术本身的兴趣。区块链或者比特币的早期参与者们隐隐觉得，必将有一种全新模式的公司化架构，来适应区块链时代的公司管理架构。于是，分布式自治公司（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Corporation, DAC）应运而生。

DAC这个词最早是由Daniel Larimer提出，Daniel以网名Bytemaster (BM)被大家熟知，他曾经跟中本聪在bitcointalk论坛有过很多交流，在充分认可了比特币的价值的同时也意识到了比特币不能支撑大规模的商业应用，于是创立了去中心化交易所和数字资产管理平台BitShares比特股，后来又创立了去中心化内容平台Steem，二者都是工业级的区块链应用。目前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被认为是区块链3.0的区块链操作系统EOS上。他的经历正如他曾经说过一句话“My mission in life is to find free market solutions to secure life, liberty, and property for all<1>.”

在DAC之后，又有人提出了不同的名词，比如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以及DAS（去中心化自治社会），其实都是类似的思想，其精髓都在于去中心化自治。如果说DAO或者DAC的实现能让生产关系和生产模式进入一个新阶段，那么最终DAS的实现，必将使得人类文明进入一个新纪元。
DAC的运作模式
基于POW（proof of work）共识机制的比特币实际上是DAC的一个雏形，在这个DAC中，具备了一个公司的几乎所有要素。

首先，比特币有白皮书以及代码，这在区块链产品中是高于一切的存在，这可以类比为一个公司的章程，公司的一切运转都必须基于白皮书以及代码中的描述，才能有条不紊。

其次，比特币有产品也有客户。比特币提供的是一种支付服务，这种支付服务安全便捷，且带有一定的匿名特性，它的竞争对手就是传统的互联网支付提供商们，比如西联汇款，支付宝，VISA等等。使用比特币支付服务的人，比如商家，甚至不需要持有比特币，仅仅把比特币当作一种中介物。当然，他们需要在使用比特币支付服务的同时，给系统缴纳一定的手续费即可。

最后，比特币有雇员，他们是负责打包交易并生产区块的矿工们。这些雇员的利益和系统是绑定在一起的，只有比特币系统正常运转，这些员工才能从中享受收益，一旦比特币这个系统奔溃，那么大家就都失业了。比特币的雇员有两种途径可以获取报酬，一是客户使用支付服务时付出的手续费，二是生产区块的固定奖励。值得注意的是，生产区块的固定奖励随时间的推移是逐渐降低的，直到比特币的流通量达到理论的总量之后，生产区块不再有固定收入，届时比特币雇员们的全部收入都将来自于整个网络的交易手续费。

比特币这个公司显然是分布式自治的。因为矿工们可以分散在世界各地而不需要紧密联系，而用户们也不需要直接接触这个公司的雇员。只要雇员们打包交易和生产区块的动作正常，那么这个网络就可以持续运转下去。随着用户的增多以及网络交易量的增加，这个系统的价值也就原来越大，矿工们的收入也会变高。

然而，比特币这个DAC并不完美，功能也非常单一，只能算是DAC的一个原型验证。首先，由于POW本身机制所限，作为一种支付工具，BTC网络无论是从速度还是吞吐量来看，都远远达不到商用的级别，跟传统的银联支付宝等支付手段差距非常大。其次，BTC的社区自治也被很多人诟病。诚然，BTC已经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系统，但是作为一个DAC，如果在产品性能上一直没有更新迭代，会很快被同类产品超过，并有可能被市场淘汰。截至目前，BTC已经运转了接近9年，而BTC现在的性能和功能跟中本聪第一版发布时差不多，这对于一个互联网产品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究其原因，在于BTC的社区自治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矿工集团和核心开发者集团的利益冲突导致的意见不统一甚至无穷的争吵，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扩容都无法达成一致。这也导致了17年底数十种BTC的分叉币大行其道，其中大多数已经沦为空气币，对社会资源和人力都是极大的浪费。

那么有没有一种更合理的DAC运作模式呢？基于DPOS（Delegated Proof of Stake 代理权益证明）共识机制的DAC或许是一个答案。

DPOS是Daniel Larimer在开发BitShares时首次提出，它是对POS（Proof of Stake权益证明）共识机制的一种改进。在POS的共识中，每个节点都可以创建区块，并按照个人的持股比例获得出块奖励。而DPOS是由被社区选举的可信节点来创建区块。为了成为可信节点，节点用户需要去社区拉票，获得足够多用户的信任，而用户根据自己持有的加密货币来投票。DPOS共识机制类似于股份制公司，普通股民虽然进不了董事会，但可以投票选举代表（可信节点）代他们执行决策，这跟美国总统选举也类似，只是最终选出的不是一个总统，而是按照投票排名，前N名可信节点成为主力节点轮流出块，而备选节点随时准备替代主力节点。如果要跟POW做类比的话，这N个可信节点就像N个矿池，矿池负责出块以及维护网络的稳定。如果任何一个主力节点出问题，比如停机，丢块，甚至故意篡改账本作恶，都会被社区发现后撤票，从而失去了出块的权利，也就没有了收益，于此同时，备选节点会成为主力节点，承担出块的任务。

相对于POW和POS， DPOS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首先，DPOS的网络系统成本要低的多。因为采用的是节点轮流出块，而不是靠算力竞争，因此设备成本可以非常低，节点服务器只需要依据网络业务量的大小满足带宽，内存，CPU的要求即可，不需要大量的矿机提供算力，因此不需要浪费大量的电力资源。其次，DPOS比POS更加去中心化。对DPOS的节点来说，大家出块的概率是均等的，而不是像POS一样完全跟持股量成正比，因此就避免了大户垄断的情况发生。而且DPOS的节点可以由专业的人员来维护专业的设备，即便这些技术人员持股量可以很少。最后，DPOS的速度可以更快。由于不需要跟POW一样计算复杂的数学等式，而是节点轮流出块，因此DPOS的速度可以比POW快很多，一般在秒级，比如BTS是3秒，EOS是0.5秒，对比BTC的几分钟到十几分钟，可以说是质的飞跃。目前基于DPOS共识机制已经有了很多的落地应用。比如第一个应用DPOS的是BitShares, 市值前200的还有EOS，Steem, 公信宝，Ark，YOYOW等。

拿比特股这个DAC来举例，它采用的是DPOS共识机制，同时应用了石墨烯区块链底层，实现了虚拟货币快速支付，去中心化交易所以及数字资产管理等一系列复杂的功能，这个DAC的核心代币是BTS。石墨烯区块链底层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一个高速高吞吐量区块链的开发工具包，上面提到的几个基于DPOS的应用，几乎都是采用了这个开发工具包。

比特股网络提供的价值一部分与比特币源自同样的需求，另一部分则源自一些新的需求，这些需求包括：
1、对数字化的、可替代的、可分割的、可匿名且无需授信资产的需求；
2、对价值的安全存储需求；
3、对和风险成正比的投资回报需求；
4、对一个自由开放的交易市场的需求。
当然，无论是作为储值手段还是高效交易系统，比特股成功的关键要素就是被广泛使用。

在比特股这个DAC中同样存在不同的角色或者群体。第一是见证人群体，这类似于比特币网络中的矿工的角色，负责出块以及维护网络的稳定。与矿工不同的是，比特股中的见证人群体是被全体持有BTS的人通过投票选举出来的，而不是依靠购买矿机进行算力竞争。见证人最多可以有101个，而通常在20-30之间。越多的见证人意味着更加的去中心化，但也意味着整个网络的服务器成本的增加，当然，这相比于POW的矿机成本和电力成本，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而且持股人倾向于选择那些水平高的技术人才来担任这个角色，这些人往往同时担任改进比特股代码或者查找bug的角色。见证人的出块收入足以支付一个程序员全职为比特股工作。第二是理事会群体，同样是被全体持股人选举产生，目前为11名，其中来自中国的有4名。理事会群体的人更多的承担了行政管理的角色，他们负责社区治理，产品推广，决策产品未来发展方向等，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依据市场行情修改系统参数，比如交易手续费，资产创建手续费等等。理事会一般是由比较热心或者比较有影响力的人担任，但并没有收入。

第三是用户群体，他们享受BTS 3秒每笔的快速转账服务，享受比特股去中心化交易所的交易撮合服务，享受比特股资产发行管理服务，还有预测市场服务，匿名转账服务等等，并为这些服务付出手续费。

除此之外，比特股还有一个特殊的特性，那就是worker proposal制度。由于比特股在前期BM开发完毕并离开之后，并没有一个中心化的官方团队来负责运营和开发，这虽然使得比特股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去中心化项目，但随之而来的是效率问题。毕竟一个再好的项目也需要不断迭代升级，才能在市场上保持竞争力，而如果完全依靠志愿者和见证人去自由的开发和改进的话，势必在质量和效率上都无法保障。 如果比特股系统可以预留一个资金池，这个资金池里的资金任何人都可以发布一个关于改进比特股的提案去申请，只要这个提案能够投票通过，发布人就可以拿到开发资金。当然，这个资金是分阶段释放的。这个制度就是worker proposal制度。有了worker proposal制度，比特股这个DAC就可以招募非常优秀的开发者团队来完成一些比较大型的开发任务。目前比特股的版本迭代速度为每年两次大型升级，这都得益于worker proposal制度。

DAC的未来演进方向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采用DPOS共识机制的比特股这个DAC已经是一个可以承载复杂业务的DAC，在这个DAC中，核心的事务虽然由不同的角色来完成，但整个系统实际上是由全体BTS持有人控制，因为不论是理事会还是见证人都是依据投票来产生的，而且持有的BTS越多，决定权越大。这跟传统的股份制公司的运转方式比较类似，区别就是传统的股份制公司可能每年才能召开一次全体股东大会，通过投票进行人事任免和公司事务决策，而比特股这个DAC每时每秒都可以进行投票，而且一切动作都记录在区块链上。比特股这个DAC到目前为止已经稳定的运行了超过4年，没有出过因系统自身原因导致的资金安全或者重大bug, 已经可以证明DPOS的优越性，预计未来基于DPOS共识机制的DAC很可能会成为区块链界的一个主流。实际上，根据www.blocktivity.info 的统计，如果以交易数来计算，基于DPOS的区块链已经占据了超过一半的业务量，其中EOS, BTS, STEEM都排进了前五名（2019.04.13日数据）。

那基于DPOS的DAC是不是DAC的终极形式呢，这也未必。还是以比特股为例，虽然它已经是最成功的DAC之一，但它也并不是没有缺点的。首先是社区自治的参与度问题。作为一个存在了超过3年的DAC，比特股的投票率最高时也只有30%多，也就是说，剩余的60%多的票都没有被行使投票的权力或者存放在交易所。这与参与数字货币的人中投机者占了很大一部分有关系。但如果投票没有超过半数，那很难说投票结果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其次是社区自治的效率问题。比特股是一个完全去中心化的系统。创始团队在完成了大部分的开发之后便离开了社区。目前开发团队主要是由社区自发组建。导致效率并非最优。前面提到的worker proposal制度虽然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这一点，但每一个提案要生效，还得通过宣传，投票等环节，这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最后是利益分配的公正性问题。由于投票会牵扯利益，那势必会带来贿选，结盟等一系列问题，毕竟人性的很多弱点并不会因为到了区块链时代就消失，虽然区块链数据都是透明的，但数据之外的很多东西都是不透明的。BTS由于见证人收入不算太高，所以投票相对公正，选出的大多都是对社区和对技术有贡献的人，但另一个DPOS的产品EOS，由于超级节点的利益太大，从最近的EOS的节点投票来看，有很多不够公正的地方。

针对这些问题，另一个DAC演进的方向或许是在DPOS的基础上尽量减少人治，也就是尽量的采用智能合约来规范网络中各个角色的行为，而不是由具体的人群来操作，这就是所谓的code is law。这就需要在一个区块链网络的诞生前期，做非常缜密的顶层设计以及非常详尽的测试，因为一旦主网开启，那么这条区块链可能就不受人们的控制了。一个区块链的顶层设计，实际上就是白皮书的编写或者说区块链宪法的编写，它包括共识机制的选择，经济模型的设计，社区治理的建议等等。关于公链的治理，可以展开的地方非常多，在这里就不专门赘述。总之，一个既能够完成复杂业务，又能够尽量减少人治，同时还能高效运转的DAC，是整个区块链界值得为之付出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