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义务还是役务？不要做常识的巴甫洛夫“召唤兽”

赚钱就要交税不是常识吗？以前由于监管不到位而广泛存在各种漏税的非法行为，难道不应该被纠正吗？税难道不是国家豺政依法应得的吗？这些似乎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常识是一个中性词，仅仅表明那些被众所周知的知识，其中往往有很多谬见。在很多时候，它是一副麻醉剂，我们的祖先曾经在“宗教传统常识”的安慰下，心安理得的将优秀的儿女送上祭坛。直到痛苦的理性之刃，将错误的常识切割出去，让该腐朽的腐朽。今天关于“皇粮国税”的常识，同样是麻醉人类心灵的蒙昧。

“难道你赚钱了不该交税吗？”“不！我赚的钱凭什么给你？”这才是更正常的反应，哪怕那些最坚定的税收支持者，自己也会尽可能的节税、避税，用统治者的话来说就是偷税漏税，除非主动多缴，能给自己带来额外的好处——企业上市、银行贷款、特殊荣誉和奖励等。

正如在一个满街盗版的国度在网络空间上，一致拥护知识产权，哪怕这些文字是他们在盗版电脑上打出来的。也正如一些基督教国家不怎么按时去教堂，也不捐钱的普通人，也会维护信仰反对无神异端……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人们的言论作为一种有目的的行动，往往是在维护自己的知识存量——也就是所谓常识。

与婴儿总是拒绝没见过的食物没有什么不同，一种写入DNA的保守主义指挥着我们远离理性，除非认识到新的知识对他有帮助，才会开始转变。而在社会秩序层面，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即便人们认为这样行动对自己的私利有利，也会这样行动，但只要他认为存在一个虚拟的更大的利益，那么在言论上他还会反对甚至誓死反对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嘴巴会说慌，行动很诚实，但嘴巴足以唤来利维坦大怪兽，以邻为壑陷入超大的囚徒困境，几乎无法可想。我能做的，只是简要的反驳一些错误的常识。

税是社会福利？什么是社会福利？

人们认为，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一种社会福利。然而，这是关于税最基础的谬论。人们赚钱是从市场上赚得的，这与税收有着本质的不同。凭本事赚得的钱来自消费者或雇主，无论用工资的形式，还是用其他形式合法获取的收入，来自于你对他人的满足。哪怕是为了病痛而消费，也带来痛苦的减轻至少是精神上的慰藉。

而税收则是完全相反的，不会给出钱的人带来快乐，反而带来痛苦。在市场的规则下，存在大量的营销费用——销售提成和广告费用。但这是创造价值的工作，让供给的信息更广泛的传递到需求端。人们往往只看到令人痛恨的骗局用大量的钱做推广，但却看不到以便宜著称的京东、拼多多同样要投入大量的广告费用。然而，征税的成本则完全是痛苦的加剧。人们自古把税负类比于死亡，把税吏比作恶棍，并非全无道理的。

即便是诈骗式营销，在市场竞争下，更多的信息渠道也会帮助消费者识别骗局。能真正满足消费者需要的商家，很愿意免费推广真正的知识，把消费者本来掏给骗子的钱赚到自己兜里。知识是重要的社会福祉，一个知识水平更高的社会，本身就比无知的社会更幸福。当真正的药品受到管制和国营垄断的时候，只有卖保健品的才有动力做营销，于是乎谬种流传，市场背锅。

广告费用、营销费用是马列主义对资本主义低效率论证中的重要一条，所以在说税与消费不同质的时候着重说一下。现在回来说，什么是真正的社会福利？人们有意识的坐卧行走、工作学习、吃喝拉撒，一方面是大自然给我们的能力，但无论如何选择、如何行动则莫不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境况——至少消除不适，成功的行动带来的是我们称之为“幸福”的生活状态。所谓社会福利，如果定义为让每个人更容易达成幸福的愿望的环境，则最是恰当不过。

无论物质需求，还是精神需要，实际密不可分，都需要自己或他人付出时间和努力来达成。丰富物质财富（财货）让人更容易获取所需之物、对因果关系正确的认识（知识和制法）让人更正确的行动满足欲求、有助于或至少不阻止人们改善自身状况的努力的社会秩序，才是真正社会财富。税款本身就是纳税人的痛苦，如果说官僚机构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还不是毫无用处的话，至少也是低效的，且绝大多数（如果说不是全部的话）是毫无必要用这种低效的方式生产的。

不义之役 愚蠢的负担

“依法纳税是公民的义务”与其说是常识，不如说是一种张维迎教授为之痛心疾首的“语言腐败”——即“人们出于政治的或者意识形态的目的，形成一些语言词汇，附加一些不同的含义，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含义，然后就可以忽悠听众，达到某一种目的。”

这种腐败古已有之，也绝非我国特有。比如义务是一种应尽责任，这种责任本是来自契约。据维基百科，“义务”最早源自拉丁语：debere或debitum，本来是指债务。我与卖家达成销售协议，我付了钱，那么按照约定提供商品和服务就是卖家的义务。如果卖家先提供了约定的服务，按照契约付钱就是我的义务。然而词语腐败的逆流下，本是理性的人在明确的限定条件下（需要明确同意的、可执行的、可退出的）达成的契约被异化为道德性的社会契约。那么义务也自然参杂进乱七八糟的含义。

卖东西给我，我收了货付钱是我的义务。但是，山贼用刀子抢我钱，不给就杀我，我付钱绝非我履行某种义务，而是暴力胁迫下不得已选择一种较轻的损失（相对于被杀）。国家征收税款和征发徭役、兵役同样如此。中文有更好的词可以描述这样一种被迫承担的“责任”，那就是“役务”。

义务来自于自己自愿与他人达成的契约——工人付出劳动力是相对于工资的义务，雇主付出工资是相对于雇员付出劳务的义务——契约达成的基础在于，双方都认为，对方付出的东西较之自己付出的东西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满足，这是快乐的，自愿交易大义所在，故为义务。而役务则是纯粹的痛苦和劳役，付出辛苦只是为了不被惩罚，是在两种痛苦之间选择。

当然，看到别人肩负劳役而自己享受，想必不是痛苦而是快乐的。所以，在今天这个统治技术大发展的时代，各国政府都会极力避免让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承担了过重的劳役，但实质上这只是狡诈的骗局，与狡诈对应的则是愚蠢。因愚蠢故，今天的人们比古典时代承担了更多的税赋，扛起了更庞大的官僚机构。

税收的是有钱人的钱，与你无关？

关于税收的经济学分析，我曾经写过长篇文章正儿八经的探讨，在此只简略说下要点，想要详细了解我的论证，请到我的微信公众号【米塞斯骑士团】，回复【税】来调阅这篇文章。本文尽力保持一种一般人都能看明白的杂文风格。

如果你认为税是有钱人承担的，用来给你花，这是愚蠢的。愚蠢有三：

1. 有钱人如果不比你聪明，也一定比你有权力，所以他比你更有能力逃避税收。偶尔出现在新闻中，富人被征了8.3个亿的税，不过是有新闻效用的个案。现实中，富人也跟你一样，如果交税不能带来更有价值的贷款支持和帮助实现公司上市资本化运作的远大目标，是不会主动纳税的。
2. 你以为你自己不交税，其实你受到实际的损失——欲望满足的程度（也就是俗话说的生活水平）的下降。商家缴纳增值税、营业税、流转税，在边际上通过削减商家的利润来降低供给——或是现在的供给水平，提高价格，或者是通过削减生产者利润，削减再投资导致未来供给水平降低。详见拙文《说税》（公众号回复：税）
   
3. 市场是无情的婊子，奖功不奖德，认结果不讲人情，所以才遭遇了从穷人到富人来自本能（而非理性）的憎恨。因为虽然富人让市场繁荣，但市场绝不保护富人的财富。富人的钱只要用于投资，就必须承担风险。当富人投资不能满足消费者需求的领域，那么他就会亏损，就会变穷。穷人能够正确预测消费者需求，就可以借此变富。谁能造福消费者，谁就会受到市场的青睐，它不会在乎任何人曾经的贡献——有钱人不过是有更多犯错的机会而已，较之中产，富翁要犯更多的错误才会成为普通受雇者。

在这样的竞争中，受惠的是消费者——每个人都是消费者——尤其是那些缺乏能力的贫穷阶层。无论何种制度下，都会有一些人更出色，更幸运。而另一些人缺乏能力，或者运气。但是，贫穷的人是大范围成为饿殍还是能保有温饱，甚至在吃饱之余还有点闲钱打麻将，则取决于富人如何生产。市场让富人和想要成为富人的中产都绞尽脑汁，将钱投入到那些最能提高生产力的领域，提高失败者的生活水平，增加更多的机会，与富人是否能自由的参与市场有关。现在穷人支持一只黑手，将资金从能为自己创造更好生活的领域拿走，去雇佣那些脸难看事难办的公务员，去投入到傻子都看不过去拆了填填了拆的市政工程。这不是愚蠢的自害又是什么呢？

社保医保不是税？唬人的

这次逆潮最可怕的还不是名义上的税，而是经济结构上的国进民退和社保。有人说社保不是税，而是人的生活保障。这一点，完全是幻想。文章已经够长，简单说三点：

1. 听说社保基金也被股市套牢了，就算在开挂的A股，国家也并不能保证投资安全，也并不能比私人更有效率的投资。关于国有经济注定低效这一点，下一篇文章还会详细论证，国营的社保基金作为国有企业的一种，并不特殊。相对于保险公司、信托基金等市场机构，它们并无更多特殊的能力保障你们的晚年，它们有的是强制力，用你作为它们抢劫的借口。

2. 社保绝大多数并非纳入一个基金投资出去替你理财，而是转移支付，你儿女交社保，转化为你的养老金。如果你天天见到你儿孙，想给你儿孙零花钱，我给你出个主意，出门去邮局填写汇款单，汇给你儿孙，交给银行一笔邮费，你肯定骂我二百五。那么让你儿子给你养老钱，就算用西联汇款汇到国外围着地球转一圈汇回来，也要比通过社保转移支付便宜得多。如果说，你觉得让儿女给钱没尊严，那么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储蓄，而不能寄希望一个抢劫者——社保虽然叫做保险，实质是强制的与税相同，受雇者没有不参“保”的权利，正如没有不纳税的权利。

3. 社保并非全由自己负担，公司负担一些。这与增值税的道理是一样的。雇主对雇员的开支是有上限的，这个上限取决于雇主对盈利的预期，无论是行业内特有的人才，还是随处可以雇佣的通用型劳动力，雇佣价格都必须受到盈利预期的约束。当工资金额高到危及利润，那么雇主可以选择放弃雇佣甚至放弃经营——阿特拉斯耸耸肩。也就是说，社保这部分钱本来就是在雇主可以接受的议价区间内，如果雇员善于议价，那么应该可以通过谈判拿到这个金额的工资。现在这部分钱享受不到，而变成60税甚至更老的时候享受的期权，本来就要折现。如果雇员不能通过谈判拿到这笔钱，那么是劳动力丰沛带来的竞争劣势。但这对创业者来说是优势。会刺激更多人从受雇者群体中脱颖而出，寻求创业机会，雇主竞争加剧工资上涨。总之，最终承受社保的不是雇主，而是受雇者——要么拿更低的薪水，要么失业。

税是什么？不知道现在的课本是否还那么诚实。我记得我的高中课本上的定义是，税收是国家为实现其职能，凭借政治权力，依法取得财政收入的基本形式。它是被统治的代价，也是统治的福利。它带来持续性的痛苦和不确定性的担忧，它本身不能保护经济，反而是破坏经济结构的不确定性的重要来源。如果说确实有一些职能必须由国家由官府来垄断执行，那么也许是技术条件不成熟，也许是被统治者的观念不成熟，一旦条件成熟，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将这些职能从给人带来痛苦的领域拿出来，交给带给人们快乐和满足的市场。也就是说，并没有神是它们应得的，只有它们应该放手的。再穷不能穷了教育，再富不能富了官府。

为什么我要这么说，下一篇我会说说理直气壮做私企的问题，以及狭义的和广义的国有企业，为什么就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存活。